(网经社讯)90年代初,纪荣喜第一次远赴日本考察,只能通过翻译和日本农户交流,但“用手往下扒80公分深都能摸到有机肥”,还是让他记忆犹新:难怪人家亩产比自己多一倍。
时隔三十年,今年夏天,在云南大赛基地,已经成为“草莓大王”的他,久违地深受震动:机械齿轮吱呀作响,灵活升降,计算机基于每小时采集的数据,精准调控棚内温差,适应晴雨不定的天气。他叹服:难怪AI比传统种植产量大。
据网经社(100EC.CN)获悉,7月22日,他受到首届多多农研科技大赛组委会的特邀,期望他代表江苏草莓行业,组建一支顶尖草莓农人队伍,和另外三支顶尖农人队伍,共同对战4支AI队,比拼草莓种植。
作为江苏句容草莓的“代言人”,为了让更多人品尝到句容草莓的香甜,纪荣喜组建了“纪荣喜劳模工作队”奔赴云南,出发的时候,还带了独门配方——一袋重达60斤的油渣,老老实实地呵护了120天草莓试验田。
12月16日,纪荣喜实现了自己的心愿。尽管总产量低于AI队,但他和其他农人队种的草莓总体比AI队要甜。他的团队也获得此次大赛组委会颁发的“创新奖”。
▲中国农业大学的李道亮和王红清教授给纪荣喜团队颁奖,左三为纪荣喜。(摄影:穆功)
这次比赛是新电商平台拼多多对未来农业科技的一次全新探索。在联合国粮食农业组织的指导下,拼多多联合中国农业大学启动首届“多多农研科技大赛”,在云南昆明落地一个全自动化、智能化的AI农业种植平台,邀约全球顶尖的4支AI队伍和4支传统种植能手队伍参与高原草莓AI种植挑战赛。
“我还能再干10年,回去就把大赛学到的经验教给老家的莓农。”败北AI丝毫没有破坏这支“党员突击队”的战斗激情。他和另一位队员笪白玉已是配合多年的默契搭档。
作为镇江草莓协会创会会长、句容白兔镇党委书记,纪荣喜带领莓农们种草莓、学技术,从零到亩产3000斤,一步步脱贫致富。这位出生于1965年的镇江人,参与、见证了江苏草莓三十多年的发展历程,并在2015年当选为全国劳模。
通过这场比赛,纪荣喜意识到,比输赢更重要的是,要尽快把草莓的种植模式从靠经验、凭感觉来控温、采光和施肥,尽快切换到结合AI技术精准感应、测量和调控。“用大赛的经验丰富自己的头脑和口袋”,老农人才能拥抱新天地。
老农人带上“杀手锏”
“让更多人知道句容草莓”是纪荣喜参加多多农研大赛的初衷。大赛的主旨更令他心动,以种植好手PK人工智能的“人机对战”形式,探索一批有价值的“人机协同”草莓种植方案,输出到国内更多草莓产区。他心想,我应该去。
最初他用手一摸组委会提供的栽培基质,就敏锐地意识到,之后可能会遇到肥力不够的问题。土壤不肥,草莓就不甜。纪荣喜当机立断,紧急搜集60斤油渣,即将油菜籽榨干而成的有机肥,和用顺手的铲子一起带上飞机——这是老农人的杀手锏。
7月19号,纪荣喜和笪白玉抵达云南富民比赛基地。此后4个月,在这片高原土地,他和辽宁东港、安徽长丰等地获过世界金奖的“顶尖农人”,对阵来自荷兰、江苏、云南和中国农业科学院的4支AI队,传统农艺与AI种植正面比拼。
“云南温度高,适合种章姬品种,我们要用自己的‘杀手锏',为江苏的草莓种植争光”,纪荣喜回忆最初的心情,很想赢。
一开始,他并没有将栽培基质一次性倒入试验田,而是先倒一半,再用铲子拌匀,避免基质和油渣直接接触,土壤过热,然后浇水,让土壤吸收水分,使营养成分变得更丰富,紧接着倒入剩下一半栽培基质,并压紧压实,使营养层更稳固,利于草莓根茎吸收。
之后一周,他采取调控施肥策略,初期基质不肥,只给草莓田施含氮量低的磷钾肥,避免草莓苗前期疯长,花期延长,结果缓慢。到了花期,给肥以氮钾肥为主,补充植物生长动能。区别于新手的小水小肥,纪荣喜以老农人的经验一次给足水和肥,隔一天施一次肥。
栽种后一个月,纪荣喜队的草莓在传统农人队中遥遥领先,只比AI队中的荷兰AiCU队落后一点。“当时嘴上谦虚说AI队能赢,但心里对自己很有信心。机械操作万一失误了呢,毕竟我们是有老底子的。”在比赛初期,纪荣喜自信满满。
▲比赛基地内,纪荣喜在为草莓定植做前期准备工作。(摄影:穆功)
这份底气来自句容“草莓大王”三十年的种植实践。高中毕业后,纪荣喜被分配到句容白兔村委会做农业技术员。突然从学校走向地头,年轻的他甚至不知草莓为何物。后来,机缘巧合,他成为镇江市农科所原所长赵亚夫的首批弟子。
“80年代初,别人从日本回来都带电器三大件,我师傅就只带了一箱书和20棵草莓种苗。”这对他触动很深,纪荣喜回忆,这是镇江种草莓的开端,更让他一脚踏进草莓种植领域,一干就是三十年。
云南的120天和他过去的三十年没什么不同,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田里。“只有去看叶片的颜色,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。花果期,氮肥多了,果子就发白,钾肥多了,果子膨大,微量元素多了,果子就发硬。”
令他始料未及的是,老经验败给了新技术。
草莓大王有了“危机感”
句容的老经验在云南用不上了——这是纪荣喜在比赛中遇到的最大困难。
7月下旬正值夏季,地处长江中下游的句容已是三十多度的酷暑,纪荣喜并没有在夏天种草莓的经验。草莓分冬春两季,生长需要低温和短光照条件,在句容,通常是23度以下,每天日光照8小时以上。
云南的气候和句容迥异。云南富民地处高原,昼夜温差大,白天晴雨不定。此时的草莓苗已经有了花苞,身处陌生环境的纪荣喜对草莓苗呵护备至。“我们每两天调一次温度,不然草莓从外面一进大棚就容易感冒。”
有了丰富营养的油渣和老农人的精心呵护,纪荣喜队的头茬草莓长势喜人。
令纪荣喜始料未及的是,按照以往经验,在第一茬果开花前,他们每天都给草莓遮阴三小时。在云南,如此一来,反而造成草莓第二次花芽分化缓慢,导致第二茬果迟迟未结出来,团队大幅落后。
这让草莓大王久违地感到挫败。
纪荣喜和笪白玉两人连夜诊断,紧急制定适合云南的光照方案,并配合落后进度调整给水给肥的策略。奋战数天后,终于,他们棚里的草莓结出第二茬果子,一些顶果的个头甚至比别的队还要更大些。纪荣喜长舒一口气。
▲纪荣喜和笪白玉在云南比赛基地讨论章姬草莓的种植策略。(摄影:穆功)
复盘这次失误,他连连感慨,“只有因地制宜,才能种好草莓。”
反观AI队,在科学建模和参数适配下,他们的光照方案基于传感器每小时对环境和植株的数据监测,包括对土壤和空气中的湿度、温度和二氧化碳浓度的实时监测,以及对叶片和果实设定参数的监测,来掌握草莓植株的生长情况,再由机械齿轮升降遮光帘,以实现因地制宜的精准调控。
在时而烈日当空、时而倾盆大雨的天气里,当AI队大棚的遮光帘徐徐上升,须臾之间又缓缓下降,齿轮灵活转动,对周遭环境反应敏捷,让疲于奔波的纪荣喜印象深刻。
AI队的输肥管道是另一项重点工程。
在草莓的不同生长时期施以不同配比的肥料考验传统农人的手艺。纪荣喜回忆,“父辈种田只知道用氮肥,到了我们这一代,知道要用氮磷钾,没有磷肥杆子不硬,没有钾肥果子不甜,但我们也只知道个大概剂量,都混在一起溶解。那多少水带走多少肥?施五分钟肥够了吧?全凭手感。”
而他注意到,在AI队的大棚里,每种肥料经由每根管道输送到土壤中,水和肥的配比、剂量和施肥的时期、时间长短,都是经由计算机中的模型测算完毕,再精准投放,甚至废水都会重新检测。
“对氮磷钾以外的微量元素的用量,AI队都很讲究。比如,我们就不敢乱用有机硼,虽然它容易在土壤中固定,植物根系容易吸收,但不知道用多少量,害怕误伤草莓,造成焦边。”
他说,这是自己在比赛中最欠缺、也最想学的经验。“人工操作不是难度,科技含量是难点。”
“用比赛丰富头脑和口袋”
“我在田里的时候是技术员,带莓农种地的时候是书记,送货的时候是司机。”纪荣喜如此总结自己在生活里扮演的多重角色。这次从云南参赛回来,他还得再多学一项新技术——用AI种草莓。
11月24日早晨,句容只有7度,在纪荣喜家的草莓棚里,已经出现了水分检测传感器和水肥一体机的身影。屏幕上绿色的数字实时跳动,显示气温和湿度变化。
配置先进的设备是老农人拥抱新技术的第一步。
此时的纪荣喜正照例在田间和莓农们交谈。他所在的白兔镇党支部,要求每个党员定向帮扶约10户莓农。党支部带头种草莓,一路输出最新的种植理念和技术,从露天地面种植,到大棚高架台栽培。整个镇江市的草莓种植面积也从最初的8.7亩,跃至如今的5.5万亩。
和莓农相处多年,纪荣喜深知,莓农是最实在的一批人。“要做得比别人好,莓农才会给你竖大拇指,‘草莓大王’是做出来的,不是喊出来的。”
▲11月初,纪荣喜在句容草莓田里和莓农一起干农活。(摄影:穆功)
按照惯例,头茬草莓上市,市场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,因此草莓上市越早,就越能抢到定价权。
从2019年开始,纪荣喜开始探索利用低温冷藏技术,提前了冬季草莓的上市时间。“比普通种植户至少提前了40天,卖到100块一斤还供不应求,别人家25块一斤的还没熟,这就刺激了大家求知的欲望,也愿意向你学习。”
早在三十年前,纪荣喜去日本考察的时候,就想借鉴低温冷藏技术,但当时没有资金和技术自建冷库。如今,条件依然不成熟,激烈的市场竞争最终帮他做了决定。“现在安徽山东等周边区域都在种草莓,压力太大,必须要向前跨。只有填补市场空白,才能卖到好价钱。”
强中自有强中手。在云南的多多农研决赛中,八支比赛队伍各显神通,将第一茬草莓的收获期提前了整整60天。AI队和农人队的草莓含糖量等指标持平,但AI队在产量上全面领先。
这让纪荣喜逐渐放下了胜负心,转而萌发了强烈的求知欲,一如当初在日本考察时的心态。“要用比赛丰富头脑和口袋,这是在学校也学不到的东西。”他说。
从向荷兰引进农业生产设备,到向荷兰队学习AI种植技术,在比赛中纪荣喜潜移默化地完成认知升级。今年8月,荷兰贸易促进会到访句容,纪荣喜进一步接触到荷兰草莓种植的技术,例如使用充分消毒的基质栽培,可以从源头减少病虫害等,并购买了相关产品,用于投产。
对纪荣喜来说,用AI种草莓不再遥不可及,而是变成他心心念念希望通过多多农研大赛学习的经验,并铺就未来十年的奋斗道路。
“农业1.0是父辈用人工种地,2.0是用拖拉机,3.0是用手机电脑,4.0是用传感器到田里探测,但还下不了指令,未来会发展到人能给机器下指令。等我到了六十多岁,不能下地的时候,还能继续用AI种地。”他说。